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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58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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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58 章

南境入界線外, 大燕出使祁州的巡查隊伍正在歇腳,許多隊伍裏的官員都是老人,年年都要跑一遭, 要是慢著點, 還趕不回京城過除夕。

只是話又說話來, 跑祁州雖然是個苦差,但一點好處沒有大家夥早就相互推諉了, 能在京城做官的, 少有沒心眼的, 祁州什麽情況大家夥來了這麽多次,再傻的人也都該察覺到不對勁了, 奈何錢寶來會做人。

每次招待這些巡查的官員,酒足飯飽都是最基本的, 重要的是人人回去都能揣上一筆, 在京中做官,尤其是無名小官是難貪的。

倒不是他們不想貪,而是他們手裏沒多大的實權, 想貪也沒地貪, 下面的人送過來的孝敬, 轉頭他們也要往上送, 留在手裏的自然也就少了。

像商戶求辦事, 能往上求的不會尋籍籍無名之輩,為此錢寶來這樣識趣,便是有人清楚其中門道也不會輕易揭穿, 且想揭穿也要有證據, 一個小官想在京中掀起滔天巨浪,也不看看一個浪頭過來是不是就粉身碎骨了。

這次過來的巡按名叫張詠, 職位在年輕一輩中也能誇一句年少有為,但僅憑他的本事在而立之前就坐上了正五品的位置是不可能的,背後肯定是有人運作。

這也是沒法子的事,偌大的京城,砸塊磚都能砸上皇親國戚,沒點背景要往上爬,基本沒可能,就說科舉,三年出個狀元,要是不娶個在京中有權有勢的夫人夫郞,也輕易做不得實職,只能在翰林院苦熬資歷,也許哪日得了官家賞識,有個出頭的機會。

張詠便是娶了京中世家女,有岳家相助,不過幾年時間就坐上了正五品的郎中,便是狀元都要從從六品的官做起,至少熬上三年才有升遷的機會,他這正五品的郎中,雖然是歸禮部,卻也是一眾小官有生之年都爬不上去的位置。

“張大人,咱們下午過了白鷺山就算是入南境了,張大人肯定沒出過這麽遠的差事,路上還習慣嗎?”有老人同張詠攀關系聊天,大家夥或多或少也曉得,每年去祁州的巡按必然是京中和錢寶來狼狽為奸的人派去的,想要攀關系,要是能搭上世家這艘大船,可是要少走幾十年的彎路。

只是世家看不上這些小官,並不覺得他們有投資的價值,就算對方曉得他們荒唐行事,也半點不怕他們告狀,所以到底是哪些世家和錢寶來勾搭,這些官員也不甚清楚。

“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。”張詠是北方人,早就習慣了每年冬天的溫度,加上家中富裕,炭火沒離過,自然也不算難過,而今出京城,倒是難得感到冬日寒冷。

“張大人,哪年冬天不冷,咱們這趟去南境還好些,這個月份南境還不算太冷,等咱們回京的時候,那才是一年裏最冷的時候。”

張詠沒接話,惹得陪同的官員訕訕笑了笑,又灰頭土臉的回了小官員的隊伍。

“我就說了世家不是那麽好勾搭的,你還要去碰一鼻子灰,這都幾年了還沒學明白。”有人調笑,這攀高枝在場的老人沒少做,但也沒哪個成了的,於是近幾年和巡按套近乎的官員就少了,一上路就開始裝聾作啞,只當自己出了趟差,拿點該拿的。

“我不過就試試,聽聞京中的人都說張大人心性溫和,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。”方才還諂媚說話的官員一回到同僚跟前,就變了嘴臉,指不定夜裏還要罵張詠不識趣,私底下詆毀一番。

“這算好的,就說去歲的巡按,秦尚書令家的大少爺,那才是真正把世家傲氣撒我們臉上,到了鹿鳴府半道竟然把我等扔下,去剿什麽匪。

後頭一直沒傳來消息,我等還以為秦少爺折在祁州了,一個個都想好回京怎麽被秦家弄死了,沒成想路上人又回來了。”

去歲秦家大少爺當巡按,讓一眾小官員還以為秦家表面清流世家,竟然與錢寶來同流合汙,卻不知等到了鹿鳴府,秦家大少爺不光沒和錢寶來套近乎,第一時間想著去剿匪去了,實在讓人摸不著頭腦。

至今他們都還不曉得秦少爺到底在祁州經歷了什麽,但沒一個敢問的,回京給官家匯報情況,也沒一個把這事抖落出來,可見嘴嚴還是他們這行出使祁州的官員嘴嚴。

“不是說那秦家公子被祁州的土匪寨子擄去了嗎?我看秦家大少爺就是為了去搶自己弟弟回來,沒想到這土匪厲害,不光人沒帶回了,自己差點折在祁州。”秦家哥兒被土匪搶了這事沒揭露出來,大家夥就算知情也都私底下說,不然燕帝那邊就下不來臺了。

畢竟名義上是成王的正妃,這樣被土匪搶了去,朝廷竟然不派兵馬過去剿匪而是選擇遮掩過去,或多或少對不住秦家,不過福禍相依,折了一個哥兒,反而讓岌岌可危的秦家尋到了生路,是比劃算的買賣。

“不錯,不過人回來是好事,要是沒回來,按秦家少爺的地位,只怕祁州要鬧個天翻地覆,這隱藏在祁州下面的汙垢也得全掀開,到時候上面的人都不一定有活路,你我只怕也要被查辦。”

他們都曉得祁州的事情一旦敗露,頭一個拿來開刀的就是他們這些出使祁州的官員,但轉回頭,真要是把祁州的事上報了,只怕折子還沒到官家跟前,他們先暴斃家中了。

既然早死晚上都是死,那肯定能晚點死還是晚點死好,大燕朝廷就是這麽個情況,不能同流合汙的人要麽自成一派,跟貪官汙吏鬥個你死我活,要麽逐漸同化,做個不理世事的鵪鶉,這才是為官之道。

張詠見他們說的火熱,並沒有過去插嘴的意思,也只能在路上說說了,等到了鹿鳴府,這些人只怕少有能活命的。

……

“張詠?過來的竟然是他。”秦綏之聽到耳熟的名字,頗為驚異,因為張詠是父親一脈埋在對頭那邊的釘子,竟然這樣舍得送到祁州來。

“京中情報遞來的消息,只查出了張詠與錢寶來勾搭的世家有關,本還以為我穩操勝券,現在聽綏之的意思,這張詠還另有身份?”張詠跟秦家的關系周肆的確沒查到,不過這也不是情報人員能力不足,只怕張詠這枚釘子埋下去的時間不短,所有和秦家有關的線索都被秦家給抹了,他的人再去查,自然什麽都查不到。

“明明你語氣中沒有半分詫異,便是情報中沒能探查出張詠的身份,只怕私下也猜到了。”秦綏之毫不客氣的揭穿裝模作樣的周肆,“那日答應賭約,可是也猜出了我要的東西?”

周肆故作沈思,又被秦公子偷襲得逞撓了癢癢肉,不得已破功。

“的確有些猜測,但被綏之騙過一次,總要謹慎些。”周肆當然猜的到這次過來的巡按必然和秦家有關系,這是秦家暗度陳倉給黑熊寨送人才的機會,也是秦家安插自己人到黑熊寨的機會,換作周肆都不會錯過,更何況在官海沈浮多年的秦尚書令。

“看來在你答應賭約的那一刻,就已經同意給我的東西了。”

“本也不是什麽難事,你出身秦家,想要保秦家平安並沒有錯,我也不是你想象中那般鐵石心腸,即便根除世家,我也都是對從前做過傷天害理的世家豪族出手,只查本代,不追過往。

秦家這些年由你父親當家主,時時刻刻都為大燕鞠躬盡瘁,算有功之臣,若是秦家我都容不下,只怕京城所有世家,都要被拉去砍頭。”

他根除世家豪族的手段的確狠辣了些,但也做到了恩怨分明,之前選拔能吏的時候,有幾位世家出身的子弟也照常入選。

“我知道。”秦綏之面色平靜,“但秦家是一個大族,我能確信父兄阿耶不曾犯過忌諱,卻不能確信旁支如同父兄一樣剛正不阿。”

他既清楚周肆不會牽連無辜,又怕周肆因為秦家是他岳家的關系,要杜絕外戚麻煩,對秦家大清洗。

“綏之,我不會因為秦家是我的岳家就對他格外開恩,但我同樣不會因為秦家是我的岳家,就盡力打壓,日後黑熊寨打去京中,秦家子弟一樣可以入朝為官。”秦家一族在周肆看來,已經是這個時代不錯的世家表率,盡管秦家起家也不幹凈,可真要追溯過往,不幹凈的不會只有世家。

“但我怕族中有不清醒的人犯錯。”因為一直負責黑熊寨的律法,秦綏之很清楚周肆的賞罰分明,若是有一天鄭鐵犯了黑熊寨規矩裏的鐵律,也不會得到周肆的赦免,更不提秦家。

父兄足夠清醒,但父親作為秦家族長,又不可避免承擔秦家一族的責任,若是有秦家人在未來因為是周肆岳家的身份犯錯,他都不敢斷定父親是會幫誰。

而父親一旦踏錯,周肆也絕對不會因為父親的身份有半分動容,他能理解周肆的律法嚴明,但身為人子,又不可避免的有感情偏向。

所以他要的,是周肆不再重用秦家。

京中世家錯綜覆雜,周肆入京不可能立刻讓所有世家都解散,除非大開殺戒,到時候秦家就會成為周肆手中的刀子,刺向這些世家的心臟,直到他們倒下。

秦家不可避免成為周肆手裏的重臣,就算不再以世家的身份,也會以秦這個姓氏和血緣關系勾連在一起。

狡兔死走狗烹,雖然秦綏之信周肆不是沒有容人之量的人,但秦家在朝中鶴立雞群,要麽被其餘人圍攻蠶食,要麽自取滅亡,無論哪種結局他都不願意看到。

“若是秦家族中有年輕一輩的人才,你也不願他一展抱負嗎?”周肆明白綏之想要的急流勇退,的確世事無常,日後萬一真的發生這樣的事,他與綏之的關系必然出現裂痕。

“若他當真有本事讓你另眼相看,我就是千阻萬阻難道還能阻止你重用他?”一人而已,和整個秦家比起來,不過爾爾。

“好吧,我答應你,會以溫和的辦法讓秦家人漸漸淡出朝堂,不過岳父和大舅哥只怕是逃不走的。”周肆不在意綏之的未雨綢繆,相反能夠提前考慮到這一點,並且巧妙的平衡了秦家與他的關系,已經讓他很滿意了。

秦綏之不可避免的松了口氣,轉過身看向周肆的時候,又難得露出一絲委屈,叫周大當家不舍的走過來,把人抱進懷裏安慰。

“若是太平盛世,你我二人結親,便不會有這麽多麻煩。”秦綏之在周肆懷裏閉著眼睛,太平盛世,他們只需要考慮每日如何風花雪月,諸多煩惱都是旁人的。

“若是太平盛世,我可娶不到綏之。”稱王稱霸,從不是簡單說說而已,到如今他與綏之能如此交心,已經讓他很滿意了。

“也說不一定,以周大當家討哥兒歡喜的手段,只要你出現在京城,怕是會引得諸多貴女公子傾心,到時候該是我不一定能夠被周大當家你看上才是。”

秦綏之想,即便周肆出身不好,按周肆的本事肯定也能混的風生水起,到了京城,這個年紀出類拔萃又身份低微的少年人最得大世家喜歡,縱然舍不得嫡子嫡女也該有旁支的貴女公子許婚。

“綏之,不提你在京中盛名,單是只要我在京中一見到你,就不會看上別人。”畢竟能夠讓周肆一見鐘情的人,除開秦綏之,再沒有別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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